郑培波
“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。”唐代诗人柳宗元的一首《江雪》,让一位身着蓑衣、江边垂纶的渔翁形象,深深地烙印在人们的脑海里。如今,我们似乎很难再看到披着蓑衣行走在田间或者河畔垂纶的老翁了,蓑衣关于年轻人来说已经十分陌生,而结蓑衣这一古老的古板武艺也越来越难见到。
2013年的初秋,笔者来到日照市岚山区兴奋镇东牟家村,探寻这个有着上百年结蓑衣古板武艺的小乡村,见到了正在利用农闲编结蓑衣的安玉君老人和她的老伴儿牟加平。
已往的年代里,蓑衣是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品,结蓑衣也是村里的女人们在劳作之余贴补家用的手工活。东牟家村现有300多户人家,在上个世纪80年代以前,是远近闻名的结蓑衣副业村,只要家里有女孩的都学习这门手艺,有个手艺挣点零花钱,几多也能贴补家用,这个村子里的闺女媳妇险些人人都会结蓑衣。
“已往,男人下地干活都捎着蓑衣,晴天披个小的(旱蓑衣),防晒;下雨披着大的(雨蓑衣),防雨;歇歇了,把蓑衣在地头上一叠,坐着舒坦。”安玉君今年已经65岁了,她是这个村的闺女,也是这个村的媳妇,在她儿时的影象中,险些家家户户的墙壁上都挂着几领蓑衣,无论晴天雨天,下田干活的人们总是头戴笠帽、身披蓑衣。
“以前那叫穷,一般家里不舍得扯布做衣服,能有件蓑衣也就不错了,男劳力出去干活都是光着脊梁披着蓑衣。这个蓑衣吧,就是男人平常的衣裳。”安玉君的老伴儿牟加平,今年已经68岁了,两人从小一起长大,因蓑衣结缘,他们俩对蓑衣都有着特殊的情感。
“俺那会过日子指着她,又能干又会这手艺,俺村里最会过日子的娘们叫我逮着了。” 牟加平老人眯着眼有点小骄傲地说。安玉君从13岁就开始追随母亲学习蓑衣编织,和牟加平结婚后越发心灵手巧,她结的蓑衣很抢手,在四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,如果不干其他农活,她一天能结两件蓑衣,即即是干着农活,也能“瞅空躲忙”结一件。在其时,结一个蓑衣能挣两毛来钱,家里打个油、买个火,做件衣服,都指着这两毛来钱。
经过几代人的斗争,人民的生活水平不绝改善,庄户人的日子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,偌大的乡村再也寻不到一件蓑衣,更没有人去结蓑衣了,就连编结蓑衣的蓑衣草也很难找到了。
因为没有了蓑衣草,结蓑衣就只能用一种叫“趸倒驴”的草取代。之所以叫“趸倒驴”,是因为它一般长在路边,根系很兴旺,并且叶子也很结实,很难从地上拔出来,据说都能把毛驴趸倒了。这种草路边上还挺多,未几长时间老两口就割了两架筐。割回“趸倒驴”先得晾晒,把它晒蔫了,晒蔫了以后还得过三晚上露水,草就酿成白色的了,再晒干了就可以结蓑衣了。
安玉君老人给我们演示的是一件旱蓑衣。尽管已经20多年没有结蓑衣了,安玉君老人依然十分熟练。
结蓑衣之前,先要做一个草敦子悬挂起来,然后再用蓑衣草搓一根四五十公分长的绳子,在绳子上编上领子,从领口自上而下进行,一把接一把,一片结一片,一缕系一缕,均匀结实又不偏不斜的菱形花纹不绝延伸,绳扣连接成的菱形空洞作为衬里,预留的草头甩在外面,每编一行加几个扣,一层压着一层,结到最后是撇角,也叫下摆,再系上一个扣就行了,要让甩在外面的草头自然下垂,终于一件精致的旱蓑衣展现在我们面前。
蓑衣编好后,安玉君老人把蓑衣铺到在地上让我们试试,也可以躺着,也可以坐着,很软和很舒坦。她又笑着让老伴穿上试试,老牟欣然应允,披上蓑衣后又转身走进屋里拿出一顶旧笠帽戴在头上,又从墙角拾起一把锄头扛在肩上。“这就是那个年代我们庄户人下地干活的行头。蓑衣和笠帽是一对孪生兄弟,但对庄户人来说,蓑衣更为珍贵。因为蓑衣比笠帽腾贵耐用,一件蓑衣如果翻晒适时、保管恰当,可以用一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。蓑衣在庄户人家代代相传,就像锅碗瓢盆一样,都是生存的家什。” 安玉君老人说。
从文献纪录来看,早在周代,人们已使用“蓑衣”。历史上蓑衣对人们生活影响深远,这从历代诗文中获得反应。除了唐代柳宗元的《江雪》、张志和的《渔歌子》,另有宋代苏轼的《渔父》,南北朝吕岩的《牧童》,最早可见于《诗经·小雅》:尔牧来思,何蓑何笠。历代文人骚客用翰墨构建意境,以诗词抒情达意,传承了三千多年的蓑衣因此显得越发楚楚感人。
千百年来,蓑衣一直为樵夫、耕者和渔民遮风挡雨。而到了今天,因科学兴旺,社会进步,被轻盈、灵动、新型的雨具所替代,已然成为稀有之物,无论在都会照旧乡村,都变得稀罕。“没有要的了,谁还结这个。”在安玉君老人60多年的岁月里,结蓑衣的营生长达20余年,尽管对这门手艺有着许多不舍,却不得不选择放下。如今,在东牟家村会结蓑衣的大都是六七十岁以上的老人,因为人们对蓑衣的需求量微乎其微,所以老人不肯意编,而年轻人更不屑于去学。
一经,蓑衣呵护着风雨中的人们,炎炎夏日穿上它太阳晒不透,数九寒天穿上它挡雪又保暖;现在,这件被人们穿了千年的衣物一旦被挂在墙上,便再也未曾被取下。
(作者为尊龙凯时文学俱乐部主席、本报总编)